這是一座占地2000畝的家庭農場，位于湖北省黃岡市武穴市大法寺鎮(zhèn)，往常跟一般農場沒什么區(qū)別。每年10月到次年3月，這里迅即蝶變?yōu)槿f鳥云集的天鵝湖，四面八方的攝影愛好者聞訊而來，翩翩起舞的天鵝與悄悄定格的“長槍短炮”構成一幅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美麗畫卷。
這里并沒有大面積的湖泊濕地，生態(tài)資源稟賦并不優(yōu)越，為何能吸引成千上萬只天鵝來此棲息越冬呢?答案就在一秀家庭農場女主人鐘吸秀身上。
■農場夫妻練成蝦稻輪作能手
3月24日，記者來到一秀家庭農場采訪時，鐘吸秀夫婦正在小心翼翼地照顧一只受傷的小天鵝。
鐵絲網搭出一個2米高的籠子，籠子上蓋著遮陽罩，籠子里特意用水盆做出一個“游泳池”，一只小天鵝安靜地蹲在地上。每當有人靠近，小天鵝就警覺起來，鐘吸秀忙叮囑：“小聲點，別嚇到了它。”
如今，天鵝群已經返回西伯利亞，這只落單的小天鵝已無法完成遠航，鐘吸秀夫婦準備圈養(yǎng)到今年秋天再放進天鵝湖，與返回的大部隊會合。
丈夫李益民所說的天鵝湖其實是一秀家庭農場一片蝦稻輪作的水田。一秀家庭農場總共2000畝，鐘吸秀將其中1000畝加高了田埂，秋收后放水，水深可達1.2米，便成了一個小型淺湖。
3月24日，記者站在田埂上望去，清澈的水面倒映著青山，微風徐來，波光瀲滟。這片湖原本是棉花地，鐘吸秀承包后改種水稻。為了提高產量，她在地里施化肥、打農藥。后來，她轉型搞蝦稻輪作，學習生物養(yǎng)殖，不使用農藥、化肥。因為學技術早，她還向不少農民傳授養(yǎng)蝦的經驗。
蝦稻輪作模式，冬季和春季養(yǎng)蝦，到了6月才種水稻，水稻收割后又開始繁育蝦苗。因此，田里的水不能干。
■11年前天鵝首次來蝦稻田覓食
2011年冬天下了雪，鐘吸秀很久沒到農場。一天，她回農場巡查，突然發(fā)現蝦稻田的水面上有8只白色大鳥。它們拍打著翅膀，歡快地鳴叫著，時而在稻田里嬉戲覓食，時而在高空展翅飛翔。她拍下這些大鳥的照片，請教鳥類專家，才知道這是從遙遠的北方過來越冬的天鵝。
又驚又喜的鐘吸秀首先想到的是：“完了，田里放的龍蝦苗要被天鵝吃掉了。”她上網查閱資料后得知，天鵝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離武穴市不遠的鄱陽湖是天鵝的重要棲息地。
鐘吸秀還了解到，天鵝對愛情堅貞不渝，多數是“一夫一妻制”，相伴終身。它們不僅在繁殖期彼此互相幫助，平時也是成雙成對。如果一只死亡，另一只將終身單獨生活。
鐘吸秀發(fā)現自己愛上了這些潔白可愛的精靈，決定盡自己所能保護好它們。從2012年開始，她嚴格按照生態(tài)種養(yǎng)的標準經營農田。為了吸引天鵝回來，她加高了田埂，保持1.2米水深，將農場一半的面積打造成天鵝湖。
■天鵝來了后養(yǎng)蝦師傅變成“失敗戶”
2012年10月，陸陸續(xù)續(xù)有1000多只天鵝飛抵一秀家庭農場。此后，天鵝每年10月便來到農場，次年3月再往北遷徙。天鵝的數量也越來越多，到2021年冬天，據鐘吸秀夫婦觀測已接近1萬只。
天鵝主要以水生植物為食。為了照顧好它們，鐘吸秀在田里種上了苦草、伊樂藻等水生植物。每年秋收時，她還特意留10萬斤稻谷分次撒到田里給天鵝當口糧。僅此一項，農場每年損失至少15萬元。
天鵝也吃軟體動物，田里的龍蝦成了它們的美食。剛開始蝦稻輪作時，一秀家庭農場每天可產龍蝦三四千斤。天鵝多了以后，龍蝦的產量直線下降，到2021年，每天只有100多斤。而且，二三月份龍蝦行情最好的時候，農場里有天鵝，根本不能產蝦。等天鵝走后，鐘吸秀才能進行生產。到了5月份，她的龍蝦才長大，而這時行情又不好了。天鵝對龍蝦收成造成的損失已經難以計算。
鐘吸秀從養(yǎng)蝦的師傅變成了“失敗戶”，曾經跟著她學養(yǎng)蝦的農民產量都超過了她。他們對鐘吸秀的行為感到不解，背地里議論她“真是傻子”。兒子也曾經不理解她：“您辛辛苦苦種地賺的錢為什么要拿來養(yǎng)不相干的天鵝?”鐘吸秀一度感到困惑。心情極差時，她和丈夫為養(yǎng)天鵝的事吵過架。
在鐘吸秀想要放棄時，被譽為“天鵝衛(wèi)士”的山東省威海市大天鵝保護協會會長袁學順打來電話夸獎她，鼓勵她堅持將這項公益事業(yè)做下去。“袁老師保護天鵝30多年，救助了無數天鵝。”鐘吸秀說，從網上了解到袁學順的事跡后，她大受感動，決定一定要保護好天鵝。
■保護天鵝從“獨奏”到“大合唱”
2017年秋季大旱，山泉水放不下來，天鵝湖缺水了。大法寺鎮(zhèn)領導得知后，立即撥來一臺水泵讓鐘吸秀優(yōu)先抽水。因抽水及時，在天鵝到來前，天鵝湖做好了一切準備工作。
為了方便更多志愿者和鐘吸秀一起保護天鵝，武穴市野生動植物保護站指導成立了黃岡市野生動植物保護協會武穴市野生天鵝保護分會。
2019年，有企業(yè)在一秀家庭農場附近建起養(yǎng)豬場。武穴市人民檢察院擔心養(yǎng)豬場對天鵝湖造成影響，提起了公益訴訟，督促養(yǎng)豬場負責人進行了整改。
2021年，到一秀家庭農場越冬的天鵝創(chuàng)下紀錄，平均每只天鵝每天需要半斤糧食，農場準備的口糧捉襟見肘。當地政府部門獲悉后，特批了10萬元給農場為天鵝購買糧食。當地公益組織“廣濟幫幫團”在網上為天鵝發(fā)起眾籌，為天鵝籌到7000多元口糧錢。
更令鐘吸秀感動的是一些專家學者和志愿者給予的無私幫助。湖北省野生動植物保護總站專家朱兆泉、郝濤等人送來了護鳥專業(yè)知識;湖北大學資源環(huán)境學院教授李中強對農場優(yōu)化水生環(huán)境進行指導;華中農業(yè)大學教授胡銀根則指導鐘吸秀利用天鵝資源創(chuàng)造自己的農產品品牌;在北京工作的武穴人何桂芳、查淑琪今年春節(jié)前提前返鄉(xiāng)來到天鵝湖做志愿者，直到3月上旬天鵝遷徙后才離開。
令人驚喜的是，在大家呵護下，一秀家庭農場不光越冬的天鵝數量在增長，這兩年還發(fā)現了3只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白鶴。
■天鵝“反哺”農場夫妻稻米賣出好價格
“活了80多歲，第一次看到天鵝。”“真漂亮啊!”一秀家庭農場天鵝湖走紅后，周邊不少村民慕名而來，離開時免不了贊嘆幾句。這時是鐘吸秀最開心的時候，“自豪感爆棚啊”。
2021年冬天，華中科技大學幾名教師輾轉多地沒拍到天鵝，經人介紹來到一秀家庭農場，看到這么多天鵝時驚嘆不已。
觀鳥季高峰期，一秀家庭農場每天要免費接待千余人。為了不驚擾天鵝，又滿足大家的觀賞需求，鐘吸秀在天鵝湖外面建了兩個觀鳥臺。所有觀鳥活動都必須以不驚擾天鵝為前提。
為了拍到天鵝的照片，很多觀鳥愛好者和攝影愛好者帶著帳篷從武漢驅車兩三個小時來到一秀家庭農場。天鵝只有早晚待在湖中，他們?yōu)榱俗ヅ脑谵r場露營。
鐘吸秀化身保護天鵝的宣傳員，每天在農場里向游客講解天鵝知識。她還和武穴市教育部門合作，每年開展10多場公益觀鳥活動，組織中小學生過來看天鵝，培養(yǎng)他們保護天鵝的意識。
“每天在天鵝的叫聲中醒來，看天鵝翩翩起舞，這就是人間仙境啊。”鐘吸秀說，10年來，她早已把天鵝當成自己的孩子。“這是請不來的精靈，天鵝選擇一秀家庭農場是我的榮光。如果天鵝不來，我即使賺再多錢也不覺得成功。”
其實，天鵝也在“反哺”鐘吸秀。一秀家庭農場獲批湖北省鄉(xiāng)村小微濕地保護基地，獲得了政府部門的項目扶持。一秀家庭農場注冊了“天鵝戀野”商標，稻米賣到了15元/斤，還吸引湖北省糧油(集團)有限責任公司與武穴市人民政府簽訂了戰(zhàn)略合作協議，要進一步共同做大做強“天鵝戀野”商標系列產品產業(yè)鏈條。今年，一秀家庭農場成功申報研學基地，拿到了研學旅游的市場準入證。
■農場連續(xù)10年迎來越冬天鵝
武穴市野生動植物保護站站長張學軍稱贊，鐘吸秀愿意犧牲自己的利益和時間來保護天鵝，這樣的農民實在難能可貴。
為了彌補天鵝給一秀家庭農場造成的損失，武穴市野生動植物保護站積極向上級爭取了20萬元資金對其進行補貼，今年又申請了10萬元用于天鵝湖基礎設施建設。該站還為一秀家庭農場配備了紅外相機，方便對天鵝進行監(jiān)控。
湖北省野生動植物保護總站一位鳥類專家介紹，江西鄱陽湖、湖北龍感湖是天鵝越冬的重要棲息地。據最新統(tǒng)計，龍感湖共監(jiān)測到越冬天鵝6.2萬只。天鵝的越冬地點必須滿足3個條件——環(huán)境安全、水深合適、食物充足。一秀家庭農場離龍感湖不遠，連續(xù)10年迎來天鵝越冬，說明這里已經是天鵝遷徙通道比較穩(wěn)定和重要的棲息地，存在比較穩(wěn)定的種群。
這位專家建議，天鵝是野生種群，保護天鵝要給它們營造沒有干擾的環(huán)境;要加大保護天鵝的宣傳力度;一秀家庭農場要堅持做好生態(tài)種植。
(記者 高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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