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

上世紀80年代的大學校園,給我的印象是熱氣騰騰、生機勃勃,上演了許多奮發(fā)向上、熱情浪漫的故事。40多年過去,當時讓人激動的人和事大多歸于平淡,但不知為何,幾個“小人物”卻時常浮現(xiàn)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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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現(xiàn)在的大學生都是怎樣洗被子的,我上學時,校園里專門有人承攬這一業(yè)務(wù)。幾乎每天清晨,甚至天還未大亮,就聽見寢室外的過道里一遍一遍地響起一個婦女的喊聲:“洗被子!洗被子喲!”伴隨著一陣上樓下樓的腳步聲。

最初沒聽清她喊什么,只覺得十分奇怪,甚至有些惱火,畢竟這喊聲擾人清夢。后來才知道,是專門招呼給學生洗被子的。

沒多久,我在過道里碰見了這位婦女:三四十歲的年紀,中等身材,幾乎每天清早都上下樓一遍遍地喊。也不知她生意如何,好像見到她手里抱著被單、褥子走的時候并不多。

我問過價,洗一套被單被套大約4元。在當時看來,價格不低,因為那時一位教師的月薪也不過60元左右。

年底抑或新學年開始,我終于叫她把被子拿去洗了一次。早上拿去,傍晚已曬干折疊好送回。當時心想:“怪不得她每天都起得很早,不然根本不能晾干?!?/p>

后來又找她洗過幾次,也似乎沒再為洗被子發(fā)過愁。不知我們畢業(yè)后,她是否還在學校里洗被子,也不知她們以此為生是否順利。

學校男生宿舍樓幾乎都在一塊靠近院墻、地勢比較高的坡上,大多是四五層樓的建筑,外觀也差不多,大約有七八棟之多,中間夾雜著稍低一點的教師宿舍樓。

就在一棟教師宿舍與學生宿舍之間,有一橫排小小的磚房,是補鞋工人的工作間,有一男一女兩位補鞋匠坐在門口,整天不停地忙碌。

男的年紀較大,看樣子已過六十,滿臉風霜、皺紋;女的年輕許多,估計也就三四十歲,微胖,膚色較白。他們的面前擺著專門用來補鞋的手搖縫紉機,還有一只木箱,木箱里裝著釘子、皮子、膠水、針線等什物。

兩位補鞋匠幾乎每天坐在那里,不是敲敲打打,就是搖動補鞋機,或涂膠水粘皮子,從來沒見過他們放下手中的工具。他們的門前,也是人來往不斷,常有學生等候在那里。

我也在這兩位師傅的攤位上補過鞋,在女師傅那里要多些,因為她人更和藹,還會聊天。我記得她問過我是哪里人、讀幾年級。

記得第一學期結(jié)束,即將放寒假,我去找她修鞋,校園廣播里正播放當時的流行歌曲《媽媽的吻》,我也跟著哼唱了幾句,女師傅聽到后,笑著說:“想媽媽了吧,馬上回家了嘍——”我不好意思地笑了,心頭卻覺得溫暖。

畢業(yè)前一年,我還遇見了一群一般同學很難見到的學校女工。她們是學校印刷廠的印刷工和裝訂工。

那一年,學校的學生詩社幾經(jīng)爭取,終于被允許出版一期詩刊。當時詩刊已經(jīng)全部印出,只是還沒有裝訂。系里說,有些詩不適合發(fā)表,需要把這些作品撤下。

我當時是詩社的負責人,便承擔起了去裝訂廠裁撤這些作品的任務(wù)。事隔多年,記不得那個作坊式小廠的具體方位了,大約是過了食堂還往前走,再拐一個彎,有一座用于做實驗的小樓,那小廠就建在樓頂上,像是蓋在樓頂?shù)摹伴w樓”。

我上樓走進去,見到幾張臺案,七八個女工,差不多都拿著圓木棒、尺子、剪子之類的工具。我說明來意,她們一開始說:這么多,你怎么裁?我也望著地下印出的紙頁發(fā)愁,但事已至此,無可退縮,只得硬著頭皮干下去。

我把要裁的頁碼找出來,先裁一本看看,見效果不錯,就依此一頁頁裁撤下去。因為來了生人,女工們最初沉默了一會,只顧埋頭干活——她們的活兒大約是折疊好紙頁、一本本碼好,送去裝訂。

過了半天,她們似乎接納了我的存在,便跟我說話聊天。本以為她們是從外地招來的民工,其實不然,交談中得知她們都是校內(nèi)教職工的家屬,甚至還有我們老師的夫人,有的是正式工,有的是合同工,有的是臨時工??吹贸觯齻儗W歷都不高,但個個質(zhì)樸和善。

沒想到,校園里還有這么一個部門,這么一群從業(yè)者,我似乎借此窺見一所大學內(nèi)在的一些肌理。

確實,在任何一個比較大的單位,幾千人抑或幾萬人生活在一起,構(gòu)成一個整體,正如一臺大機器,由各種各樣的部件組成,少了一樣都可能影響機器運轉(zhuǎn)。校園里的“小人物”,依靠學校生活,實際上與學校的師生互相依存,讓學校不僅是教學、上課的地方,也增添了校園的生活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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