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生

朋友與我閑聊,問一年做了多少事?


(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上一年我出了一本書,果綠色的封面,上面站著兩個古裝小人兒,以樹葉為船,文字作槳,手搭涼棚,朝遠(yuǎn)處眺望。在這本書里,感受一座城的氣候、草木、美食和建筑,甚至是這座城造就的氣質(zhì)和脾性。

書中的城池,晚霞在它的上空緩緩組合成美麗吉祥圖案。一群鳥,從落日渾圓的剪影里穿過,天幕正徐徐落下。

想到這本書的歸宿,會有幾個人購買,并開啟它在時空中的旅行。這本書,星夜上路,天空有流云,如駱駝,若一人牽著,邁著大步在走路。我用手機(jī)跟蹤這本書的旅蹤,從我所在的城市出發(fā),半夜到省城,后來它又從省城出發(fā),去了另一個省城,又從省城到市里,再從市里到縣城。

過去的一年,我去旅行,訪山里古村。過程中,尤愛停車坐在路邊小飯館里。這樣的蒼蠅小館,或于荒煙蔓草的長路道旁,或于離公路不遠(yuǎn)處的路口,或于曠野孤煙深處,因了煙火相聚,其間有熱水、熱飯、熱湯,讓人在旅途上遇見了,心情愉快。臨別時,還有一種不舍。

在微信上,我對好友魯小胖子說,在山間石縫看到一眼泉,那些清澈的水經(jīng)過砂石的過濾,在汩汩涌流,真清啊。魯小胖子回我一個賣萌的表情說,你可以灌一壺,帶回來泡茶呀。

我一個中年人,還孩子氣地去了動物園。我看見一只紅臉老猴,長得像喝過酒的鄰居劉三,其實(shí)人本來就是一只猴子,與猴相比,只不過是穿上衣裳,有時候,一個酒醉的人,迷離的眼神與猴子有幾分相似。

隔著一層防爆玻璃,與一只獅子四目相遇。那只獅子長相英俊,好像并不在意我的存在,或者根本沒有將我放在眼里,眼神是平和的。不知道我在獅子瞳孔中究竟為何物,總之那只獅子根本不想攻擊我,也沒有攻擊我的意思。與動物的眼神交流一會兒,彼此能讀懂些什么?

人是在做許多事情之后,半生半熟。又在沒有完全成熟的情況下,不知不覺,開始衰老。

僅僅一年,就感到鼻子不如從前靈光,嗅覺沒有年輕時那么敏感。從前喜歡嗅花香、酒香、菜香、飯香,甚至馬路上女人走過的香水味,現(xiàn)在只喜歡嗅一口空氣清香。比如,春天槐花的清香,油菜花的清香。人到中年以后,漸漸丟失激情,總覺得腿力和腳力在衰老,它們位于我身體的某個部位,10年前我想去的一些地方,現(xiàn)在變得不再向往。那時候,我想約幾個朋友結(jié)伴遠(yuǎn)游,現(xiàn)在愿望早沒從前那么強(qiáng)烈。

下巴頦鐵青的胡須中,有了隱約的花白。每天早上像個花匠,拿著修剪機(jī),一通亂打理。所欣慰的是,到了第二天,胡須又密密麻麻地生長出來。

中國人的生命力旺盛,我的胡須生長周期是24小時。

一年做了多少事,就加了多少微信群。等到再邀請其他朋友時,才發(fā)覺微信原來是一棵樹,他們像一只只鷺鳥,都早已密密麻麻地蹲在枝上。我把賣茵糕的劉大爺、做油餅的李二嬸、烤臭豆腐的常二都搬上去,讓這些人物也風(fēng)光風(fēng)光,他們做的是小本生意,沒錢投廣告。微信發(fā)出的當(dāng)天,劉大爺賣了30籠茵糕。

深秋,我陪父親去了一趟老家。嚴(yán)格地說,那個我只去過兩次的地方是我的祖籍地。在老家,父親找不到從前的痕跡,從前的伙伴也找不到了,在他外甥家,父親吃著用老玉米烙的餅子,對外甥說,他就喜歡吃這個。離開老家?guī)资?,老地名還熟悉,父親問一個站在路邊攤曬玉米的老鄉(xiāng),王莊怎么走?那個老鄉(xiāng)手一指:就在前面。86歲的父親在老家沒有遇到幾個熟人和故交,他對外甥說,不會再來了。

樹木凋零時,我和友人一道去水鄉(xiāng),看看荷田是什么樣子。故地重游,友人如頑猴,蹭蹭爬到一棵高樹上,拍下十萬畝荷藕田。本來,一二畝殘荷,并無新奇,一旦與“十萬”掛鉤,就是一種氣勢。殘荷,有秋冬的肅殺之美。一大片殘荷,見證了一個季節(jié)的繁榮,一大片青車綠馬,轔轔有聲,從時間曠野上轟然走過。十萬殘荷,一眼望不到邊,它不僅是數(shù)量詞,大小和面積,也是一種概略和意境,讓人想起昨天的一大片野綠,綠得鋪天蓋地。

在3月的桃花雨,或12月的大雪里,一年中去了幾個心儀已久的地方,做了七八件細(xì)微、浪費(fèi)時間,卻讓人走神的瑣碎事。

標(biāo)簽: 密密麻麻 幾個熟人 生長出來